肌腱瘤若小,成不了氣候,許多女性長輩們常選擇漠視,母親亦然。

直到她手腕背側腫大如雞蛋,疼痛握不住鍋鏟,才肯就醫。

復發機率高尚在其次,照過片子之後,醫生較詫異於母親腕關節的磨折、損耗、位移。他幫母親的右手腕上了鋼盔鐵甲,感慨母親這雙手過度操持,交待她未來三週謝絕家事勞動,要不然,手腕骨骼又會跑回錯位。

 

 

 

1月3日星期四中午,母親暫別家鄉,乖乖就醫,醫生殷殷叮囑,言猶在耳,母親卻打算在1月5日週六領完獎之後,立即回鄉帶雙胞胎,我和二弟商量,就算不能讓她歇手三星期,起碼得想辦法挪出一週的空檔,讓母親休養生息,幸而二弟慨然答應。

 

醫生看到她手腕折損,看不到背後數十年的人生故事,這是一雙沒有丈夫支撐的勞動雙手,父親四十未滿便撒手人寰,她白天上班,下班後接送小孩,忙作飯,忙家事,忙四個無知小兒,假日無休,幫葬儀國樂隊彈箏,年屆退休,又幫機車女兒帶小孩,如今則離不開雙胞胎,只要我們開口,她很少說不,總是將家人的需要,放在排序前端,甘為鷹翼下的風,可我們不是鷹,我們只是扶不起的阿斗,幾時輪到我們成全她的想望?

 

 

 

 

 

前不久,才鼓勵母親不要中斷學畫這一項興趣,如今只能放棄,她老人家笑說,去年領敬陪末座的獎項,今年勉強升級五十個百分位。其他資深的同學,若是領這麼小的獎項,是不敢親自上台領獎的。

可她要是不親自上陣的話,將來就沒機會了,她自嘲厚著臉皮上台領個最後的小獎。她怕麻煩人,怕浪費我們時間,怕我們沒耐性聽來賓致辭,一再婉拒我們同行,說是將相機交給哪位同學拍張紀念照便是,我們仍舊牛皮糖似地跟去了。

 

 

我問她,難得七日空檔,領完獎的下午,可有打算去哪裡?我提議幾個不錯的去處,她只想回鄉賞梅花。同一個家庭長大的阿姨常說「自細漢看尬臭酸,有什麼好看的」?一旦講起梅花、櫻花、梨花、李花、油桐花… …,阿姨只想到怎麼都作不完的果園農忙,簡直生恨,母親卻覺百看不厭。

 

母親提到賞梅,我想起她當年於梅園彈箏的畫面,不想沒事,追憶細數下來,令我心驚,因無法久站久坐,她的古箏早已束之高閣,數十年來,她為家庭子女拖磨出一身病痛,放棄的,豈只國畫和書法,我們這一代,常高喊著「做自己」,上一代的女性,何嘗「做回自己」。

 

 

 

一月5日星期六下午,我載母親和旻軒回鄉,怕她又想要回老家刷鍋子洗流理台搞出年終大掃除的,終究是過家門而不入,傍晚便離開,載他們回台中,不及對親友說,忘了和任何一個弟弟說。

我避開遊客如織的景點,改到居中夾雜許多檳榔樹,畫面不美,光線不好的園林,許她一段相對靜謐的賞梅時光,至於身世顛簸的一雙手,我還不起,三生三世十里梅花亦還不起。

 

 



 

 










2013/01/05 @烏松崙

相機待料維修中,故以舊機拍攝,和底下兩篇同為舊DC出廠,但舊文中的光線較好

梅花梅花滿天下 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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