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一次,我沒有就書論書的讀後心得,純粹近鄉情怯式的碎碎唸。想要找簡介的人,可以直接向文末收附的書籍資訊靠攏。

我從擁書癖,摺我一頁書必遭唾棄,以至可以捐讓,可以將書當作身外之物的漸進過程,主要源自小阿姨的啟發。小阿姨在任教前夕辭世,年僅二十三,多數的紀念品留在外婆身側,至於她那乏人問津的書櫃,便搬到我家,其中有些書對小學三年級的嘎眯而言,委實難以咀嚼,比方《老人與海》、《荒野之狼》、《紅樓夢》等,我只好先從徐志摩與陸小曼的風花雪月下手,嘎小眯人生的閱讀起點,除了故事書,除了偷看爸媽的小說,就是小阿姨的書櫃。

 

 

我的小學生涯,較我兒軒軒志得意滿多了,嘎小眯活在豐衣足食的雲端,成績好,受歡迎,家境豐裕等同小小特權,直到家道中落回歸地面,我才曉得,有兩種眼光至難招架,一種是瞧不起,一種是同情,人窮志不窮談何容易,人窮氣短才是真的。爸爸活著的時候,我還堪可耐受,從他被證實罹癌到撒手人寰只有短短一個月,在那一個月當中,國二的嘎小眯,什麼樣的禱告都作過,甚至呆呆地抄寫了幸運信,寧可信其有,不願爸爸走,他還是走了,所謂家族不倒的龍柱,還是倒了。

媽媽在他走後七日未滿便尋死,不知幸或不幸,僥倖被鄰人救回,往後的十年間,我即使在比她更想死的困頓時刻,都得惡狠狠地痛罵她到清醒為止,不是沒想過一了百了,我活著抬頭挺胸,只為了證明給她看,我們可以活得很好。

人情「冷暖」可以忍,人情「由熱驟冷」難熬,沒有錢萬萬不能,我們什麼都沒有,只剩下對爸爸的追憶,追憶中穿插對他留下鉅額債務的小小(?)抱怨,以及苟延殘喘的意志。

「我是多麼孤獨而疏離地走著自己的路,不知道該何去何從!」 

 

曾經難熬的輕視和涼薄嘲諷,如今回想,卻是一大助力,沒有別人的看不起,嘎小眯在父親驟逝後一度跌到谷底的成績,不會起死回生,沒有他們的「不看好」,我們不會愈挫愈勇。

現在說來容易,不過,繳得出學費,繳得起營養午餐,買得下制服及課本的人,無法體會箇中滋味。我曾有多麼愛笑愛鬧愛出鋒頭,那十年間,就有多麼憤世嫉俗渾身帶刺獨來獨往。

同學們的喧鬧在我耳裡聽來,十足刺耳,為何死的不是隨便哪個同學的爸爸,為什麼我們在流淚哀慟崩潰的時候,還有人在抱怨爸爸媽媽管得太多?現實的鴻溝橫在眼前,對岸的幼稚牢騷和青檸檬式的酸澀,我才懶得搭理。

有人囑我們尋求宗教慰藉,有願就有力,我試著合作,讀了些許宗教典籍,套用《生命之歌》的一句話較恰當:「我就這麼一直讀下去,不久即發現這整個學說只對發自內心全盤相信接受的人來說,才是一種慰藉與寶藏。對於像我這種人,覺得它一部分說得很棒,一部分卻是胡言亂語,認為它是一種透過神話詮釋世界的嘗試,這樣的人雖然能從中學習,並給予尊重,但是是無法從中汲取生命及力量的… …這個學說暫時不適合我。」當時的嘎小眯,但覺上帝已死,佛陀朽矣,何以我踽踽獨行至此。

 

 

回頭審視,當中夾帶不少「中二病」,或許吧,我的中二病,延伸至高二病,在現實乖蹇中顛簸且愈演愈烈,無法治癒,我明白怨憎會,愛別離,我曉得這世上有生老病死苦,有千千萬萬苦,個人不是唯一,更不是最糟,但是,痛苦無法止息。

青春,交織歡樂罕至、悲愁無盡、忿恨、手足無措、慒懂暗戀、兩片吐司當一餐、死亡迴旋、疾病陰影、無解難題不斷的青春,這怎麼會是值得歌誦的美麗的青春呢!我決定,等三個弟弟再大些足以自立,我不要活過二十五歲,若媽媽仍不想活,我附議便是。

「是的。很遺憾地,您生的這種病是一種流行病,

每天都會碰到患了此病的知識分子。

醫生當然對這種病一無所知,這種病類似道德性的精神錯亂,

也可以稱為個人主義或自負的孤獨。」

 

 

 

 

高二那年,我在學校的圖書室中,找到水牛出版的《流浪者之歌》,喚醒我對小阿姨那本《荒野之狼》的兒時記憶,讀完《流浪者之歌》,我眼中的水分氾濫,不曉得為什麼這樣一本別人讀了未必落淚的書,竟使我激越不已。老家的舊書櫃,封存我種種無法言說的心情,粗心的嘎眯,從不曾細心整頓,至今仍隨興擺放,亂無章法,伴隨我成長的書不少,有些作者的書,早被我打包捐去圖書館,惟有赫曼‧赫塞的書永不缺席。

一窮二白的時候,打工攢錢無多,母親給我的生活費,少吃少喝方可成書,在書局看完整本書是必要的,快倒店的書攤宛如天堂,改版前的舊版清倉折扣何止福音,我從水牛版買起,買到志文版,一直買到2009舊文中提過的遠流版《徬徨少年時》及《鄉愁》。相片乃是回老家重讀《生命之歌》的當晚所拍攝,既是位於老家的舊書櫃,新書不多,不包括近年的新版。

「莫德曾經說過──雖然不是認真的──

他覺得青春年華是人生中最痛苦的一段時光,

他認為年長的人多半比年輕人來得快活且知足。」

他某幾本作品對教育的關注,消融嘎小眯幾許困惑,我在學校找不到答案的,在翹課的午後,自他書中尋獲。赫曼‧赫塞故事中曾出現的厭世,文中的徬徨與衝撞,猶如滅頂前的浮木足供嘎小眯攀緣,我開始懂得與傷痛和解,同闇影合謀,他的散文領我在大自然面前靜默,比湖濱散記更得我心,一點一滴的,在殘缺中鬆了口氣,不再妄想圓融,但求平心靜氣,原諒別人,也饒了自己。

人都有不被瞭解的悲哀,不試圖去瞭解別人,深刻活在自我當中,那可能是種病,可能不是,很奇怪的,類似的言語警句,旁的人說得很多,卻只有他的字字句句,妥切說服了少年嘎小眯。何必尋求痛苦的療癒?與痛苦和平共存即可。

他很少給予直接淺薄的定義,你可以在他的作品中,找到豐富的情感向量,他筆下的主人翁,或許有悲劇性的起落,卻沒有過多劇情式描述,是少數缺乏對白及情節張力,卻讓我無法自拔的作品。

姑且不論赫曼‧赫塞得獎之作,不談他如何受到兩世紀以來的廣大青年讀者喜愛不輟,無論他出身背景如何,個人以為他比任何人都理解生命的拉扯,痛苦的震顫,了悟及超脫的止限。

 

 

 

 

想像一下,許多孤冷不群的讀者,蹲踞在各自的巢穴一隅舔傷,直到有這個人的作品,讓大夥兒知道巢穴之外,不是沒有人在,只是集體的孤單。惶惶終日,不知何去何從,在自大與自卑間徘徊,歡愉和苦痛交相煎迫,那都不打緊,只因為,赫曼‧赫塞都知道,於是,你找到對話的窗口。

你隨著他的作品,從年輕到老,從內心分異爭亂,直到偃兵息甲,漸趨和諧。你不想回到青春年歲的逼仄甬道,你已經學會不哭泣,哭什麼哭,哭又挽回不了什麼,但你允許在別人的故事裡哭自己。你開始懂得自我解嘲,你可以笑看紅塵,笑自己曾是個幼稚鬼。偶爾,你們當中有人聊起過去,像是隨口說著前朝舊代,隱隱作痛的角落不再造次,所有的感性、衝突與掙扎,終會過去(或許吧)。

 

遠流書介中的【閱讀焦點】有這麼一句話:「四五年級生的共同回憶,永遠的文學經典。」 ← 噢拜託~怎麼可以漏掉六年級生,把我算進去吧,我好歹是個人!(笑)

 

 

 

書名:生命之歌 Gertrud

作者:赫曼‧赫賽 Hermann Hesse

譯者:柯麗芬

出版社:遠流

出版日期:2013

ISBN9789573271956

 

 

 

 

【書籍簡介】

 他受著苦,內心承受著沉重的痛苦,他寂寞得就像餓得疲弱不堪的豺狼一樣。這位受苦的人嘗試以傲氣與孤獨對抗寂寞的心,卻無法承受。他靜靜地等待著人群,等待著一個友善的眼神與一絲的理解,並且隨時準備好為此縱身而入。我當時是這樣想的。

海因利希‧莫德是位挺拔俊雅,陰晴不定,有自我毀滅傾向的歌劇演唱家,他第一眼看到庫恩寫的曲子時,就被其中深藏的痛苦所感動,進而與庫恩結識。庫恩是位有志於作曲的年輕音樂家,少時一場意外讓他變得自卑抑鬱,求學過程的不順遂差點讓他放棄音樂,在海因利希的鼓勵下,他第一次在公開場合演奏自己創作的曲子,受到相當的好評。溫柔自信的歌特蘿德有一副清麗的好歌喉,庫恩深深為她著迷,並以她的聲音寫出了自己的第一部歌劇。這三位個性迥異的藝術家因為對音樂的熱愛而相識,互相吸引,並讓彼此推向成就的高峰,卻也帶來一場莫大的悲劇……

 

閱讀焦點:

 諾貝爾文學獎得主赫曼‧赫賽作品,首度德文直譯本。

 赫賽畢生探討人類生存的種種衝突和對立本質,在這本結構簡單的小說中有最突出的描寫:惺惺相惜的好友愛上同一個女人,使得友誼變得苦澀;相愛無法給人帶來幸福和寧靜,卻帶來毀滅和痛苦……

四五年級生的共同回憶,永遠的文學經典。

 小說敘述與浪漫主義音樂緊緊扣連,壯闊悠揚。

 

 推薦紀錄:

 一百年過去了,赫曼赫塞的影響風靡全世界同樣活在掙扎中的青少年。不僅是走過大戰初期、七○年代的讀者在今日,仍持續受到影響。陪伴青年們走過艱澀輕狂的青春人生,顯見其廣大的影響力。

 楊照推崇赫塞的作品:「台灣在閱讀赫曼赫塞時,對於二十世紀東西方的交錯,包括東方作為西方想像的一個來源,以及西方作為東方文學真理的源頭,這中間的辯證關係,具有高度啟發。」

 

 【作者介紹】

 赫曼‧赫塞(Hermann Hesse)

一八七七年七月二日生於德國南方小鎮卡爾夫/符騰堡(Calw /Wurttemberg)。年少時迫於父命曾就讀神學院,後因精神疾病而休學,但始終立志成為詩人,更在二十一歲時自費出版第一本詩集《浪漫詩歌》。二十七歲《鄉愁》一出,佳評如潮,繼而是《車輪下》、《生命之歌》、《徬徨少年時》、《流浪者之歌》、《荒野之狼》、《玻璃珠遊戲》(遠流即將出版)等一部部不朽之作,讓他於一九四六年獲得諾貝爾文學獎。這位二十世紀德國文學浪漫主義的最後英雄,於一九六二年病逝,享年八十五歲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 

arrow
arrow
    全站熱搜

    嘎 眯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13) 人氣(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