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如詩的地毯：喀布爾男孩成長記》 @ 嘎眯不搗蛋

今天的天空很美，讓人幾乎忘了世上還有痛苦的存在，但也只是幾乎而已。

我無意中騎過一年多前每天早上送餐去醫院的路線，料想過陣子又會有泰迪熊樂活嘉年華人擠人不樂活，暗自有些物是人非的傷慨，正要向天發出怨念，抬頭呆望天空，旋即重整心情，打起精神放飯去。

說到放飯，《如詩的地毯：喀布爾男孩成長記》作者一家逃難中途，曾與游牧民族庫奇人同行，作者的父親不忘苦中作樂打趣道：「這些沙子和碎石煮得非常好吃，但是怎麼摻了這麼多米呢？」我一則啼笑皆非，一則滿懷感念，有的人不戰而降，有些人抵死生存，哪怕生命遞出的果實多麼難啃，人們依然頑強，牙一咬，吞了！

連日捧讀此書，我愈來愈不確定該投「生不如死」一票，或是讓「好死不如歹活」當選。即使痛惜手足英年早逝，然而，能夠免於戰火、免於恥辱、免於流離失所，在自己的地盤上寧靜辭世，或許已值得慶幸，誰曉得活太久還得見證什麼不忍卒睹的未來？

「發生在戰火、砲彈、軍閥和他們虛假的承諾之前，

　發生在我們熟悉的人物無端從人間消亡或流亡異鄉之前，

　在塔利班和他們瘋狂的行徑之前，在空氣還未瀰漫死亡氣息之前，

　在大地尚未沾染紅色鮮血之前——

　彼時之前，我們原本生活美滿。」

隨便瀏覽幾本關於阿富汗的著作就曉得，喀布爾一度是花園城市，綠蔭林道，花木扶疏，風箏飛揚，婦女們穿著洋裝短裙出門不會死，當時哪曉得阿富汗的未來不進反退，男仕們穿西裝、打領帶、刮鬍子都有事，頭髮長度就算了，腋毛請小心衡量，否則鞭子侍候。

同樣拜喀布爾男孩所賜，近日環視周遭瑣細都像鑲了金邊兒似的，每讀幾章便轉移視線深呼吸，改滑手機瘋狂按讚減壓，較諸書中阿富汗三十年苦難，沒日沒夜的槍林彈雨，看不到終點的人間煉獄，但覺眼前所見無論啥芝麻綠豆大點事兒，無一不讚，可愛可喜。

出身優渥的大家族，凱斯小朋友和堂兄弟們住在一塊，吃在一起，他們的究極戰鬥是放風箏拚絕技，他們不知道國破家亡會迫使人們咫尺天涯，他們無法想像不能聽歌，不得跳舞，無法上學（好好?），不能放風箏的日子，原來這世上有種滋味叫做飢餓，有種情緒名之為恐懼。逃離家園是日，他們坐在車上，不得已輾著路上的屍塊離去，種種美麗豐足的過去只能封存在相片裡，再不久，就連充滿回憶的相片都留不得。

「本來以為學校只會停課幾天，但我們再回學校已是兩年後的事了。」

最初，他們避居宛如天堂的九塔堡，即英文書名中的 “Fort of Nine Towers”，當天堂宣告糧盡援絕，凱斯的爸爸決定載著妻小勇闖國界，儘管遭遇落石、洪水、軍閥逼近、惡人匪類，他們仍然遇到不少善人義舉，一次次地死裡逃生，卻無論如何都逃不出國境之外，那麼就隨遇而安吧！

瞧我說得輕鬆，他們步步兇險不在話下，又豈是朝不保夕而已。遇到游牧民族便隨之逐水草而居，流亡至巴米揚時，乾脆住在壯美佛像的後腦勺，豈料巴米揚大佛這等流傳千古的壯偉經典竟於 2001年被塔利班炸毀，或許不是天地不仁，而是神佛自身難保。

「讓一個人開心勝過一千趟朝聖。」

我很想說，讓百姓安居勝過一千次勝仗

可惜聖戰士派系就是不懂，更甭提塔利班

沒有風箏的年頭，路有餓死凍死的骨頭，不能上學的日子，凱斯也曾被逮，也曾受刑，被迫見證種種至為不堪的凌辱、生不如死的折磨，除了從人性兩極與戰火血淚中成長還能怎麼數饅頭？他們別無選擇，索性與天地自然共生學習，順便教導牧童習字，阿姨家鄰居織毯美少女更成為凱斯的精神啟蒙導師。逃難歷險的過程驚險迭起，偶爾也有令人振奮的新鮮事兒，似乎只要活著不死，生命會自行找到出口。走筆至此，彷彿印證了一枝草一點露？抑或讓人想起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八個大字？鬼扯哩！

數十載的炮聲隆隆，想活的人屍骨無存，恐慌失序者但求早死早超生，日復一日，看不到明天的希望在哪裡，以為過幾個月就沒事，不意是幾個月的無限次方、無限延伸、無限慘烈，在絕望中嘗試擁抱丁點希望，連燈都不來電，遑論希望微火，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堆積死傷數目，如何拿必有後福來欺哄世人？究竟是天無絕人之路，或者天要亡我而我掙扎爭口氣？

天空雲彩變幻莫測，道不盡人間有情無情，這匹如詩如泣如歌的善惡悲歡織錦，你只能自己讀，恕我難以描繪。

說是無法盡訴，版主難免多嘴，我最佩服作者且自嘆弗如的是他在某些方面還蠻天兵呢～九條命都不夠他死！

在禁令重重的年代，他仍有些明知不可為而為的傻氣或者該說氣魄，舉世皆知別跟塔利班頂嘴但他有時就是想要問為什麼，單是鴿子那件事，我若是他母親早就狠下手巴頭了，哪兒還由得他養鴿為患，可或許是他那一點執拗、五分骨氣、十分堅持，讓他在與大環境虛與尾蛇的同時，仍然保有自主意志與理念，因此，他不單單是活下來，更幸運的是他的性情、信仰與志節即使稍有損傷，不至於扭曲。

而今他重拾幽默：「我四肢健全，這在地雷充斥的阿富汗可不是容易的事。」